提到廉價航空，大家最先想到的都是什么？

便宜的機票，狹小的座椅空間，行李托運要收費，不提供免費餐食……社交媒體上，關于廉航的討論總是很多。

“摳門”，成了大部分消費者眼中的廉航代名詞。而實際上，飽受爭議的“摳門”之舉，卻讓廉航實實在在地賺了一筆。2024年，在國內許多航司仍然面臨虧損壓力之時，“廉航第一股”春秋航空（601021.SH）賺了不少，前三季度營收159.77億元人民幣，同比增長13.29%，歸母凈利潤達到26.04億元人民幣，是A股7家上市航司中最高的。

不只春秋航空，近年來，廉航市場正不斷升溫。攜程數據顯示，2024年，國內廉航機票銷量同比大幅增長，創(chuàng)造了近年來的最高增幅。

廉航上的餐飲需要付費購買攝/王靜儀

“如果說全服務航司是做加法，低成本航空就是在不斷做減法。”香港快運行政總裁毛潔瓊對《財經》表示。香港快運是香港唯一的低成本航司，2024年最高客座率（實際承運人數除以可供座位數）達到95%以上。

靠“做減法”就能掙錢？聽起來很簡單，但有時做減法比做加法更難，減哪里、怎么減，個中權衡都需要思考。

一切都是為了“低成本”

廉價航空（Budget Airline）又稱為低成本航空，航空公司通過取消部分乘客服務來降低營運成本，從而提供低價機票。

從字面意思可知，廉航的賺錢的核心在于降低成本。因此，在各種能想到的地方，廉航都在拼命“摳”。

使用單一機型的飛機是常見手段，這不僅能降低購機或租賃成本，簡化飛行員培訓與管理流程，還能降低整體機隊在維修保養(yǎng)方面的成本，提高運營效率。

例如美國西南航空公司，作為廉航公司的鼻祖，其機隊500多架飛機就全部由波音737系列飛機組成。國內春秋航空則選擇了窄體機空客A320系列作為其單一機型，統(tǒng)一配備CFM發(fā)動機。

一天24個小時，如何將飛機的利用率最大化？

廉航選擇將飛行時間安排得更緊湊。例如通過增加紅眼航班和合理安排長短航班搭配，增加日均航班班次，或者采取點對點直飛模式，使得飛機在一天內盡可能多地飛行。

毛潔瓊認為，飛機日利用率是低成本航空的核心KPI（關鍵績效指標）。最大程度地利用飛機，能夠有效降低單位成本，提高運營效率。

根據中郵證券研報，2019年春秋航空機隊日利用率為11.24小時，高于行業(yè)均值1.91小時。2023年上半年春秋航空機隊日利用率8.11小時，高于行業(yè)均值0.41小時。

在航班管家發(fā)布的2024年二季度各航司利用率分布中，九元航空、西部航空等廉航利用率領先，皆超過9小時/天。

此外，毛潔瓊表示，減少過站時間，加快飛機清潔和檢查的速度，也有助于提高飛機的利用率。

據航班管家，2024年一季度境內航司平均過站時長達到100分鐘。而香港快運希望在未來將飛機過站時間減少到35分鐘-40分鐘左右。如此一來，飛機利用率又能夠大大提高。

為了飛機日利用率的最大化，廉航很注重航班的準點率，為了節(jié)省時間，飛機有時甚至會提前到達。據航班管家，2024年上半年春秋航空的進港準點率位居國內航司第一，最高達到94.1%。

低成本的另一個方面，在于“摳”服務。

廉航機票通常以網上直銷為主渠道，并鼓勵乘客使用自助服務，如網上值機、自助打印登機牌等，以減少人力成本。同樣的，廉航也會減少非必要的機上服務，如提供餐食、毛毯等，對成本“精打細算”。

廉價航空的座椅排布更加緊湊，一架飛機可以搭載更多乘客。攝/王靜儀

此外，緊湊的座椅設計也是廉航的一大“亮點”。

以春秋航空為例，A320客機在國航座位數是158個，而春秋航空通過對座位間隙和頭等艙空間的重新規(guī)劃，將座位數增加到180個，極大程度上增加收益。

廉航不提供免費行李托運也早已成為常識，網絡上甚至流行起“廉航神器”大容量登機行李包，與廉航“斗智斗勇”。

2024年5月，香港快運推出新的行李政策，引發(fā)廣泛討論。其中最平票價級別的“輕便飛”，乘客只能攜帶7公斤隨身物品上機，不能攜帶登機行李箱，若要攜帶則需加價升級至更高一級票價“經濟飛”。

站在航空公司角度，這相當于把機票價格從“套餐”拆解為“單點”，為乘客提供更多選擇。同時，能夠減少登機時的行李擺放時間，提高登機效率。

僅通過減少行李，就將飛機平均延誤時間從1000分鐘/月減少到100分鐘/月，廉航的“減法”在此體現的淋漓盡致。

廉航市場正不斷升溫

近幾年，民航市場始終處于艱難回暖狀態(tài)。據21世紀經濟報道，國內各大航司的主要虧損在于國際航線。在此背景下，遠距離國際航班布局較少，且對成本支出“摳”到極致的廉航公司，贏得生存空間。

廉航最早起源于20世紀70年代末的美國，并隨后在全球范圍內迅速擴展。根據亞太航空中心統(tǒng)計，2013年至2022年，全球廉價航空的區(qū)域內航線市場份額從29.8%提高至34.3%，國際航線市場份額從9.5%提升至17.9%。

據財報，連續(xù)15年蟬聯“世界最佳低成本航空公司”稱號的AirAsia（亞洲航空），母集團Capital A 2023年總營收約為148億馬來西亞林吉特（約合人民幣241.46億元），同比增長129%，實現疫情后首次全年盈利。2024年前9個月，亞航旗下5家航空公司的客運量超過4500萬人次，客座率高達90%。

在中國，廉航市場也呈現出快速發(fā)展的態(tài)勢。國內已初步形成了幾家具有影響力的航空公司，如春秋航空、西部航空、九元航空、祥鵬航空等。

據亞太航空中心統(tǒng)計，2020年中國廉價航空市場份額僅為11.1%，與國際市場相比，中國廉價航空市場的滲透率仍較低。然而考慮到中國龐大的人口基數，在二三線城市和短途出境游方面，廉航在中國的發(fā)展?jié)摿薮蟆?/p>

廉航的目標客戶群主要是追求性價比的年輕消費者，包括休閑旅客、價格敏感的商務人士、學生以及尋求靈活性的消費者。攜程研究院資深研究員金晨冉表示：“廉價航空是大眾旅游時代下的必然產物。”

這些客戶群體通常對機票價格有較高的關注度，傾向于選擇價格合理的機票，也愿意根據自己的需求選擇是否購買額外的服務，如行李托運、座位選擇等，以獲取更加個性化的旅行體驗，這為廉航提供了廣闊的市場空間。

2024年前三季度，春秋航空的平均客座率為91.8%，同比提升2.4個百分點，較2019年基本持平。2024年暑運期間，九元航空、祥鵬航空的平均客座率均超過90%。

廉航運營的靈活性，同樣使得其在恢復航線或開設新航點方面能夠更加迅速。據了解，2024年九月，香港快運航班恢復量已達到疫情前的1.6倍，并預計年底將達到1.8倍。

毛潔瓊透露，開辟一個新航點最快只需要兩個月時間，廉航最大的特點就是高效，“一切都很快”。

一家香港快運航班正在準備起飛攝/王靜儀

據《2023年民航行業(yè)發(fā)展統(tǒng)計公報》，2023年民航行業(yè)完成旅客運輸量61957.64萬人次。粗略估計，仍有約8億人在過去一年沒有乘坐過飛機。

據中國產業(yè)研究報告網，中國三線及以下城市人口數量達9.6億人，如此大的潛在市場，隨著低線城市人均GDP的增長，國內低線消費潛力巨大，將成為推動廉價航空發(fā)展的有利因素。

空中客車在11月11日發(fā)布的預測顯示，中國的人均乘機次數將從2023年的0.5次，增長到2043年的1.7次，中國航空市場有巨大的增長潛力。

在疫情后經濟復蘇的背景下，如果能夠深入挖掘并精準把握市場趨勢，滿足消費者需求，廉航市場有望迎來更廣闊的發(fā)展空間。

“廉價”也有壓力

廉價航空市場潛力巨大，而競爭也日益激烈。

根據亞太航空中心統(tǒng)計，2020年～2024年間，全球廉航的區(qū)域內航線市場份額從28.1%提高至32.4%，國際航線市場份額從8.4%提升至18.6%。據Mabrian Technologies分析，全球入境廉價航班客運量排名前五的國家是美國、印度、西班牙、中國和意大利。

2020年～2024年間，亞太地區(qū)的國內航線市場份額從21.1%攀升至26.4%，國際航線市場份額從4.7%提升至16.6%。以大灣區(qū)為例，今年前10個月飛往亞洲的短途區(qū)域性座位供應量相較去年同期增加了51%，其中廉航的增量為56%。

去哪兒大數據顯示，2024年暑期國內機票平均支付價格比去年同期降低6%；暑期國際機票出票量同比增長1.5倍，平均支付價格較去年同期下降了22%。

機票價格“跳水”頻繁，全服務航空與廉航的界限逐漸模糊。有時，同一航線的同天航班，全服務航空的部分經濟艙票價甚至比廉航的票價更便宜。

例如，在“去哪兒”平臺，11月16日從上海直飛重慶的國航CA8543航班，經濟艙票價僅為295元（不含燃油附加費），比同一時間段春秋航空的票價還低。

圖源：“去哪兒”平臺截圖

廉價不是目的，而是結果。對廉航公司來說，如何在競爭中脫穎而出，做好自己，成為了更加重要的挑戰(zhàn)。

為了吸引乘客，廉價航空公司通常會注重服務差異化，推出更多符合市場需求的特色產品和服務。例如，大灣區(qū)航空在11月8日宣布，所有票價都將免費提供一件7公斤的手提行李和一件20公斤的托運行李，甚至可以免費選座。

面對一線城市飛機資源飽和的情況，廉價航空公司會轉向二三線休閑城市開辟新的航點。香港快運就透露，其航點定位在二三線休閑城市，并計劃在接下來的六個月內在華東區(qū)域開辟新的航點。

錢主要從輔營收入上賺。根據咨詢公司CarTrawler公司和IdeaWorks Company發(fā)布的2024年全球航空公司附加收入預估報告，從2015年到2024年，飛機單程票價270美元下降至158美元（以2024年美元計，已調整通脹）；與之相對，按需付費收入增加了11美元。

根據報告，2024年全球航空公司輔營收入將飆升至1484億美元，為全球航空公司貢獻14.9%的收入。在輔營收入占總收入這一比例中，廉航公司遙遙領先，最高達到56.4%。

相比國際上，春秋航空的輔助收入僅占總收入的5%左右，三大航的輔助收入占比更少。在中國，輔助業(yè)務是一個值得深入挖掘的領域，中國乘客的消費觀念也需要得到進一步的引導。

輔助業(yè)務，指在傳統(tǒng)的機票銷售之外，航空公司提供的各種附加服務和產品，如行李費、選座費、機上餐食和娛樂系統(tǒng)、代銷第三方服務、廣告收入等等。

毛潔瓊認為，輔助業(yè)務將原本的附加服務變?yōu)榭蛇x項，把選擇權交給了客戶。春秋航空也在其最新財報中強調了輔助業(yè)務的重要性，將其視為公司未來核心競爭力之一。

而隨著機票價格越來越低，免費服務被削減的背后，是付費服務的逐漸增多，如何把握其中尺度，也是航空公司需要考慮的問題。